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专访 | 叶广芩——年逾古稀,她依然是颐和园里的“耗子丫丫”

发布时间:2019年07月15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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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丨王欣婷

图丨叶广芩 网络



《耗子大爷起晚了》是年过七十的叶广芩的第一本儿童文学作品。在此之前,她的名字在文学界已有举足轻重的地位,不论是讲述大宅门里贵胄后裔的生活,还是描绘平常百姓的热闹和困苦,又或者是挖掘秦岭深处人与自然的故事,叶广芩总能自由地穿梭于现实和艺术之间,用她极有生命力的语言为读者勾画出百态的人生和宽广的天地。


这样一位作家把注意力投向儿童文学,真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情。在《耗子大爷起晚了》里,“耗子丫丫”和根本不会带孩子的三哥一起住在颐和园里,白天老三去上班,“耗子丫丫”只得百无聊赖地独自探索。但也是在这段有些寂寞的时光里,“耗子丫丫”遇到了耗子大爷、乌龟005、北方男孩老多、南方姑娘梅子,还有老宋、老宋奶奶、老李……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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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耗子丫丫”就是叶广芩。一位迈入古稀之年的老者为二十一世纪的孩子写自己童年的故事,孩子们会有兴趣吗?当我看到与我们同游颐和园的20多位孩子争着要坐在叶广芩旁边时,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愈加确信。

 

这些孩子们来自北京同一所小学的不同年级,他们已经读过《耗子大爷起晚了》,如今,有机会和叶广芩一起逛一逛颐和园,并分享自己根据书中内容创作的绘画作品和作文,令他们兴奋不已。

 

 “叶奶奶,叶奶奶,005最后到哪去了?”有小朋友问。

 

 “叶奶奶,叶奶奶,这口井是书里的井吗?”又有小朋友问。

 

还有的小朋友把房檐上的小兽的名字全都背了下来。游走在颐和园里,他们充满了好奇和欣喜,他们走进了“耗子丫丫”的世界,他们与六十多年前颐和园里发生的那些趣事,建立起属于自己的联系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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叶广芩和孩子们一起交流


确实,《耗子大爷起晚了》是不过时的。叶广芩的故事里有浑然天成的幽默,有毫无粉饰的童真与童趣,有孩子的好奇与探索,有人对动物发自内心的关心和在意,有邻里间的关照,还有玩伴间的友谊。

 

因湖南教育频道要拍摄一个短片,我趁机也跟着叶广芩一起在颐和园里游走了一上午。当我们走到通往叶广芩幼时居住的院子前的小路时,拍摄团队请叶广芩坐在院门口一扇红门前,摄影师在另一边用镜头拍摄着。叶广芩坐在台阶上,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。我想,她一定是又看见了那个四处乱逛的小耗子丫丫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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叶广芩坐在颐和园的红门前


叶广芩说:“孩子学龄前的时光,是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个阶段。我常常回忆,我人生的定格和定型是在什么时候?我觉得是学龄前这段时间。一个人性格的生成,对世界的认知和态度,决定了他们今后的大概走向。”


可想而知,五六岁时在颐和园的这段时光,对叶广芩来说是多么的重要和珍贵。


叶广芩说,她写儿童文学写得得心应手,这种小孩子的状态,她觉得简单又舒服。真期待她的新作啊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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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耗子大爷起晚了》与颐和园里的日子

“没有颐和园这段日子,是不会有我今天的性格的。”


爱阅公益:您进行文学创作多年,古稀之年创作并出版第一本儿童文学作品。为什么会想到写这本书呢?


叶广芩:我以前一直为成人创作,比如《采桑子》《状元媒》《去年天气旧亭台》等等,都是成年人看的。在这些作品里,总或多或少有一个叫丫丫的小女孩,她用孩子的视角为读者阐述整个家族和老北京的故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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叶广芩部分文学作品


2017年,北京出版集团邀请我到布拉格的“十月作家居住地”居住,我在那里生活了一个多月。布拉格是一个千塔之城,童话般的尖塔五颜六色,粉的、天蓝的、白的、黄的…… 推开窗户往外看,外面的景象就如童话世界一般。在这种氛围下,我像飘起来了一样,脚不着地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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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段时间我还去了德国的哈瑙小镇,在那里参观了格林兄弟故居。院子很大,有很多大橡树,我看到两只小松鼠,在树上爬上爬下的。小松鼠并不避讳人,它见我过来了,就停下来,拿小眼睛使劲盯着我。我也看着它,它不怕我,我也不怕它。这种感觉是人和动物平等的视觉交流,我想也是孩子看整个世界的感觉。


在这种环境里,格林兄弟给我们写了很多优美的童话,这些童话伴随我们长大。这时我就想,我是不是也可以用跟小松鼠交流的心态,去写一些给孩子们的故事。我想起了我在颐和园住的时候的那个小耗子,于是,我就决定要写《耗子大爷起晚了》这本书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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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耗子大爷起晚了》内文插图


回到北京的第二天,北京少年儿童出版社的总编辑李天舒就找到了我。她说,听说您有写儿童文学的想法,请写一部作品吧。我说,那我试试看。


爱阅公益:创作这本书花了多长时间?


叶广芩:三个月。现成的素材都在脑子里头,信手拈来。真真假假的事情,写小说的人很擅长,对我来说不太难。


爱阅公益:我们常说,当人慢慢步入老年,会再次回归儿童般的状态。随着年龄的增长,反而更加贴近童年的自己了。您有这种感觉吗?这也是您写《耗子大爷起晚了》的其中一个原因吗?


叶广芩:因为人活熟了。我70多岁了,什么都看透了。看透了的这种状态,就和用孩子的眼光来看世界有异曲同工之处。


人熟了,文熟了,返璞归真了。我年轻的时候读孙犁的散文,觉得他的语言太平淡,觉得这么平淡的语言,我也能写。但是我写不出来,因为功夫还不到。当你有了一定的阅历,有了一定的年龄以后,再回过头来看走过的人生路,会有一种淡然的、居高临下的感觉。这就是写儿童题材最好的状态,那是一个绝不是孩子,但又是孩子的状态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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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耗子大爷起晚了》内文插图


写文章有三个境界,先是“看山是山,看水是水”;然后是“看山不是山,看水不是水”;最后是“看山还是山,看水还是水”。第二个境界,“看山不是山,看水不是水”是我们搞写作的人,到了四五十岁的时候必经的阶段。而到了我这个阶段,则是“看山还是山,看水还是水”,但是比最初的“看山是山,看水是水”高了很多。这是一个螺旋形的上升,这样写出来的作品游刃有余,有穿透力。


爱阅公益:小时候您家住在雍和宫附近的胡同里,又有一段时间到颐和园里和哥哥老三一起住。为什么第一本儿童文学作品选择写颐和园里的事情?


叶广芩:颐和园是北京,也是中国著名的风景非常优美的皇家园林。大家到北京来几乎都要到颐和园去,它有代表性、有典型性。我常常想,颐和园作为北京的园林,这里不光有湖光山色,有亭台楼阁,更多的还有蕴含在其中的历史文化和别人不知道的,只有我这个小丫头所体会的对颐和园的感情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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叶广芩在颐和园


爱阅公益:在颐和园的这段时光,是您多大的时候?


叶广芩:是五岁一直到上学之前这段时间。孩子学龄前的时光,是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个阶段。我常常回忆,我人生的定格和定型是在什么时候?我觉得是学龄前这段时间。一个人性格的生成,对世界的认知和态度,决定了他们今后的大概走向。


我在颐和园的日子其实是非常寂寞的,哥哥每天去上班,把我放在家里,到点了让我到食堂去吃饭,直到哥哥晚上下班了才能再见到他。


但正是这种孤单,为一个孩子奠定了既耐得住寂寞,又用眼睛去观察生活,全身心地与街坊邻里交流,这样一种生存状态。没有颐和园这段日子,是不会有我今天的性格的。


爱阅公益:在大人眼里,颐和园或许是很气派的皇家园林,孩子眼里的颐和园是什么样的?


叶广芩:小孩子的眼光和大人是完全不一样的。在大人看来无足轻重的东西,在小孩子眼里是全部。比如说颐和园房檐上的几个小兽,我们每个人都从下面走过,没有谁去关注过它们,但是颐和园里的孩子去关注它们。故事里我的玩伴老多就问,这上面都是什么呀?


我回答不出来,就去问我哥哥,哥哥说问这些事是吃饱撑的。我又问老多的叔叔,他说爱谁是谁。他们对孩子的问题满不在乎。


孩子的好奇得不到解答,依然执着地寻找答案,一直找到古建老工人。这种追求对于孩子来说是非常重要的,也是我在颐和园和小朋友一起所得到的非常好的教育。老多后来入了建筑行,从对颐和园房檐上小兽的研究,到将建筑作为终身的职业,可见这个事情对他的撞击是多么大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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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耗子大爷起晚了》内文插图


又比如,大人们经过在颐和园东宫门外的丹陛石,也就看到了一块雕刻精美的石头,但是孩子不一样,孩子趴着仔细寻找细节。我就看到了三只伸着爪子的小壁虎,在北京我们叫蝎了虎子。当时只是觉得好玩,但是后来有了一定的阅历和知识才知道,壁虎也叫守宫,是要喂朱砂的,喂到了一定程度,它就有了神奇性,可以守卫宫殿里面的女性。


爱阅公益:听说决定要创作《耗子大爷起晚了》后,在动笔前您去了两趟颐和园。再次重游有什么感受?


叶广芩:要写这本书了,我想我得走一趟,找一找过去的感觉,就带了几个年轻人,跟我一块儿到颐和园去。


到了北宫门外,我回想起当年沿着马路修建的一个个小店铺,那些老宋、老宋奶奶、老李都不见了,现在变成了一片树林。但是埋老宋的小山坡还在,山坡上的小庙还在,它们勾起了我的记忆,但和我的童年又是不一样的,这种感觉我觉得是生活。


艺术来源于生活,但一定要高于生活。如果如实地把过去这些街坊邻居都写下来,那是很琐碎的。给予生活艺术生命,在于艺术创作上的提升。《耗子大爷起晚了》也是如此,里边的故事来源于生活,但又不完全是生活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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颐和园里,小时候住的家门口


爱阅公益:《耗子大爷起晚了》这本书的书名也是老北京的一首童谣,这首童谣对您的童年有怎样的意义?


叶广芩:这个童谣是我小时候和小朋友们在胡同里做游戏时经常念的。大家围成一个圈,把“小耗子”围在里边,一边转一边喊:“天长了,夜短了,耗子大爷起晚了,耗子大爷起来了没有啊?”


然后里边的“耗子大爷”就说:“耗子大爷刚睁眼哪。”


“耗子大爷”的回答很随机、很随意,他想起什么就说什么,一会儿是“吃点心哪”,一会儿是“剔牙哪”,一会儿是“喝茶哪”,他的表达全是老百姓的生活细节。


这个书名体现了老北京人生活方方面面的情境。 


爱阅公益:小耗子、小乌龟这些动物在这本书里也是主角。很多时候,孩子跟包括动物在内的世间万物有比成人更强的感知和更深的连接。您小时候真的能和耗子、乌龟这些小动物对话吗?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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丫丫的小乌龟


叶广芩:现在我也可以和动物对话。我有一本书叫《秦岭有生灵》,写我在秦岭生活的九年时间里,和那些动物们结交的情况。所有的动物都是有感知的,都是可以和人沟通的,包括最让人害怕的大豹子。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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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秦岭有生灵》封面


我在秦岭的时候,有一次豹子跑到村里去吃羊,把羊咬死后在羊圈里睡觉,被老乡们逮了关在笼子里,抬到了我所在的楼观台动物抢救中心。我听到消息后就跑去了,我跪在豹子的铁笼子旁边,近距离看着豹子,跟豹子说:“你这个傻豹子,你咬完了人家的羊,你快跑呀,你怎么还在里边睡起觉来,你不是等着把你逮来吗?”


豹子听了就看着我,然后“嗷”一声大叫,它不让我说了,它觉得丢人,也可能害羞了。后来老乡们告诉我,豹子喝了羊血以后是会醉的,它跑不了。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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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岭生活


《耗子大爷起晚了》里边人和动物的交流,也是教给小孩子从小要善待动物,理解动物,要学会和动物交流,众生皆平等。而且小老鼠在民间是很吉祥的动物,和刺猬、蛇、黄鼠狼一样都是家神。它们的出现是一个家族兴旺的象征。人和动物的和谐相处,是自古以来就存在的。


爱阅公益:在颐和园里,您跟哥哥老三住。之前在您的另一本书里读到,所有哥哥里,您跟老三的关系最好,他在临终前还写了八页的信给您。不过,在颐和园里他对您的照顾并非无微不至,属于放养。能聊一聊您与老三吗?


叶广芩:当年老三本身是一个未婚男青年,根本没学会带孩子,只是有意无意、有一搭没一搭地带着。但正是这种有一搭没一搭,给了我很大的空间,才有了寂寞,才有了灵动。


对今天的孩子来说,我们也不要关注得过多,手把手地撒不开。


爱阅公益:“耗子丫丫”在颐和园里独自探索的时光,主要是跟大人打交道。能聊一聊书里其他的大人吗?


叶广芩:这些大人在实际生活中,有的真的存在,有的不存在。


老三是个美食家,虽然不常做饭,但是厨艺非常好。老三还是一个充满烟火气的年轻人,他交女朋友的时候,往自己身上洒花露水,把脏衣服都藏到床底下去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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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耗子大爷起晚了》内文插图


小丫丫到老宋、老宋奶奶那儿吃烧饼从来都不记账,他们把丫丫当成自己的小闺女。这种老者对小朋友的关爱,在过去的邻里之间经常出现,我现在回想起来,觉得非常的珍贵。在我人生历程里能有这样的关爱,遇到这样的善良,是非常难得和值得记一辈子的。


今天,当我们关起单元门,再走出来,邻居之间互相都不认识。这样的生活缺少一种烟火气,缺少邻里的交往和大人对孩子的关爱。


爱阅公益:书里还有特别多好吃的,读着读着就饿了。在颐和园这段有些寂寞的时光里,吃对您来说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?


叶广芩:吃是人生中很重要的部分,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,对饮食都有一种偏爱,没有人会说自己不喜欢吃好吃的。一本书里,要把一个地域的好吃的推荐给全国的小读者,也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。


我是北京人,从小生活在北京,对北京的小吃情有独钟。早晨起来有面茶、炸油饼、糖油饼、豆腐脑等等。到中午了,各式各样的面,炸酱面、打卤面、炝锅面等等。这些吃的让孩子们充分体会到,要把我们的饮食文化传承下去。一个爱吃的民族,是一个有希望的民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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儿童文学的创作和“放羊”的童年

“我对小时候的记忆非常清晰,连还不会走路的时候,有人抱着我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我都记得。”


爱阅公益:这是您第一次为儿童写书,但在您之前的一些成人作品里,也经常讲起小时候的事情。您在为儿童创作时,会有哪些不同的考虑和视角?


叶广芩:为儿童写书,语言要更鲜活,更直接,更干净。


爱阅公益:从您的作品里能感受到,您对童年的事情记得很清楚。


叶广芩:我对小时候的记忆非常清晰,连还不会走路的时候,有人抱着我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我都记得。


爱阅公益:我们常说,能够清晰地回顾自己童年的人,是非常适合去做儿童文学创作的。


叶广芩:我觉得我适合儿童文学的创作,创作起来非常愉快。有时候成人写儿童文学容易“作”,心里想着“我要写儿童文学了,我要以一种儿童的状态来写”。而我不是,我就是一个小孩子,这种状态我觉得很简单也很舒服。


《耗子大爷起晚了》这本书非常幽默,这种幽默来自于站在高处往下看。我本无心讲笑话,笑话逼人来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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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刻带着爽朗笑容


爱阅公益:之前聊了在颐和园的时光,那其它的时候呢,您的童年是什么样的童年?


叶广芩:放羊的童年。


爱阅公益:回到胡同里也是这样吗?   


叶广芩:也是这样的。就是不再寂寞了,太不寂寞了,太充实了!一天到晚都忙不过来。


爱阅公益:小时候是个什么样性格的孩子?


叶广芩:很开朗,用北京话说就是不吝,混不吝。有一种北京大妞的做派,北方女孩的痛快豪爽,什么都不怕,敢作敢当。但是我长大以后基本上就很内敛了,不太爱出头露面。


爱阅公益:从小就读很多书是吗?


叶广芩:读的书很多很多。还是小朋友的时候,看小朋友杂志,里面基本上都是图画。认得一些字以后就到图书馆去,图书馆有一个学习小组。最开始的时候净看民间故事,后来看童话故事,再后来慢慢进入传统文化,《西游记》《水浒传》这些书,到四五年级就开始接触了。我上中学的时候基本上把“三言”、“两拍”、《红楼梦》等书籍都读了。再后来十七八岁的时候,我又读了很多外国的著作。我家里的书也很多。


爱阅公益:写这本书的时候会担心您的童年故事和现在的孩子有隔阂吗?


叶广芩:我担心今天的孩子不能接受过去50年代的儿童的生活状况,觉得太遥远。但是我也觉得,从孩子的角度来说,孩子的本质是一样的。他们对于社会的认知、追求和好奇,以及整体的生长路径应该是一样的。


不同的是今天的孩子的选择更多,他们有各种各样的游戏、 玩具,还有学习班等等。过去的孩子没有这些,就是傻玩。这种傻玩对于今天的孩子来说,就是从手机、从游戏里抬起头来,看一看周围的世界,看一看这个社会,也回过头来看一看他们的父辈和爷爷奶奶的童年是怎么过的,从中得到新的启迪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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叶广芩和孩子们


爱阅公益:之后还会继续创作儿童文学作品吗?


叶广芩:会有续集《花猫三丫上房了》,写丫丫从颐和园回到胡同的家里的故事。胡同里的那种热闹,那种房上房下、出城下河、摸鱼等等是非常丰富的,也是老北京孩子们快乐的童年时光的回放。


这些故事让今天的孩子了解老北京孩子的童年,也给家长和老师一个思索的空间,我们今天的孩子是不是太累了?是不是安排的事情太多了?


我们那时候都是散养,但是谁也没有变得多么不可救药,变得输在起跑线上。什么叫起跑线?我到现在都不知道。我也有个小孙女,我从来不说起跑线,随她去。孩子就是孩子,让他们自由地、快乐地生活,让他们学会玩,让他们在玩当中认识社会,认识人生。


3


大宅门的规矩和平民的烟火

“其实我就是一个胡同串子, 交接的那一帮人都是小三儿、小四儿这些人物,上房、出城、下河,绝没有任何高低贵贱的分别。”


爱阅公益:您从小就喜欢写作,就知道自己有文学创作的天赋吗?


叶广芩:从小就喜欢写作,从小就编戏、编剧。我把爸爸的硬纸壳一剪,剪出一个小窗户,掏出一个月亮门,再掏出一个大门,然后把家里洋画上的小人都铰下来,拿铁丝拦腰一栓,从小窗口伸出来,自己演戏。一边唱一边演,词都是自己编的,故事情节也是自己编的。


爱阅公益:您是从农场调回西安,当护士以后才开始写小说的吗?


叶广芩:在那之前只是自己的爱好,而且之前也没地儿投稿。


爱阅公益:是什么时间开始写小说?


叶广芩:1979年。


爱阅公益:有什么契机吗?


叶广芩:我在医院当护士,值夜班没事儿干,就写点东西。看杂志上有别人写的小说,我想他能写,我也能写,就写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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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年时期的叶广芩


爱阅公益:您的家族祖姓叶赫那拉,是在清朝和满族十分显赫的姓氏。您的家庭兄弟姐妹众多,有14个孩子。能聊一聊家族和家庭对您和您的写作的影响吗?

 

叶广芩:对我有不小的影响。我家里的书非常多,父母、哥哥、姐姐都是很有文化的人,他们有的是故宫博物院的研究员,有的是美院的教授,他们的艺术感受能力非常强,也给了我这方面的熏陶,使我觉得文学艺术是融入到生活,融入到血液里的事情。因此对于戏剧的喜爱,对于文学的喜爱很自然地就传承下来了。


爱阅公益:在您的作品里,除了写家族大宅门的故事,也写很有烟火气的平民生活。您说“穷杂之地给予我的是另一个生活侧面”,“写平民,我有自信”。


叶广芩:其实我就是一个胡同串子,交接的那一帮人都是小三儿、小四儿这些人物,上房、出城、下河,绝没有任何高低贵贱的分别。


这种生活可能也来源于我妈妈,她出身穷苦人家,是朝阳门外南营房四甲57号穷旗人的闺女。


我从小跟着她回姥姥家,在姥姥家如鱼得水,那里都是小市民,唱大鼓的、说相声的、撂地摊的、卖虫子药的等等这些人物。我觉得姥姥家比我的家更亲切、更舒坦。


真正的平民生活对于一个作家的认知和将来生活的走向是很重要的,我在陕西省周至县当了九年书记,跟农民打成一片,大家从来不把我当个书记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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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岭生活


爱阅公益:您在陕西秦岭这段经历很有意思,能跟我们多分享分享吗?


叶广芩:我1992年从日本学习回国以后,到陕西省周至县挂职,那是大熊猫自然保护区,在那里生活,和老百姓同吃同住,生活很艰苦,但是这九年的时光给我的写作注入了新的血液。如果我闷在家里继续写家族小说,总有枯竭的时候,到了秦岭里,我的知识面得到了很大的扩充,动物的、自然的、植物的、生态的,这是另外一个写不尽的题材。作家就应该不断地充实自己,不断地向生活挑战,不断地向自己挑战。


爱阅公益:您的很多小说,像《老虎大福》《熊猫“碎货”》等等,就是当时在秦岭里写的,对吧?这些故事都是真实的故事吗?


叶广芩:基本上是真实的。比如《老虎大福》,1964年秦岭最后一只老虎在“破碾子”被打死,我写了这个事情。在《熊猫“碎货”》里,人们把被救的小熊猫关在房间里,熊猫后来竟然咬烂了窗框,窗户帘一掀,跑了。这些在秦岭里的故事,我是编不出来的,生活中的经历都是小说里的素材。


4


在日本的“睡到自然醒”

“耗子丫丫这童年三本写完以后,还多着东西可以写呢。”


爱阅公益:现在您长居日本,为什么又搬去日本了?


叶广芩:因为我的小孩在日本工作。我和我爱人年龄也大了,有意识向孩子靠拢。我爱人已经80多了,我都70多了,到最后身边没有一个子女也是非常不现实的,所以这几年在日本呆的时间稍微长一点。不过回国可以做很多事情,很充实,写作不能离开本土。


爱阅公益:您现在的日常生活大概是什么样的?


叶广芩:每天睡到自然醒。醒了以后做早饭。早饭大概在九点,以青菜为主,鸡蛋、牛奶、蔬菜沙拉,很健康。然后开始写作,一直写到下午三点。到下午三点,又开始做晚饭,晚饭是四五点吃。吃完了以后就开始玩了,在电脑上打游戏。


爱阅公益:打什么游戏?


叶广芩:连连看。


爱阅公益:晚上呢?


叶广芩:晚上等太阳落山了,就出去溜达,在家附近走走,生活非常规律。


爱阅公益:未来您有哪些计划?


叶广芩:耗子丫丫这童年三本写完以后,还多着东西可以写呢。写老虎的、熊猫的、金丝猴的、蛇的,一本儿一本儿的可以接着往下写。可能别人都写过这种动物小说,但是我相信我写的肯定不一样。